亚洲第一云南这个小镇被低估

时间: 2024-02-19 08:14:47 |   作者: 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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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朵弗洛伊德(一种玫瑰品种)被外卖小哥递到李雪手中时,带了一点冬日清晨的冷冽,但也带来了一室花香。

  这束评级为A级的玫瑰,约一周前从花农手里运到昆明的斗南花拍中心,当天被花卉经纪人拍下后,从昆明发给西安的经销商,再通过花店的包装,送到了李雪手中。

  令很多人想不到的是,云南的这个小镇——斗南,是亚洲第一大鲜切花交易市场,有着“全国市场上流通的每10枝鲜花,就有7枝来自斗南”的美誉。

  不仅如此,云南省80%以上的鲜切花和四周的国家、省份的花卉都在斗南入市交易,斗南鲜花还出口50多个国家和地区。可以说,斗南,是中国乃至亚洲花卉市场的“风向标”与花卉价格的“晴雨表”。

  2024年1月2日,云南省昆明市斗南花卉市场,购买鲜花的人很多,是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图源:视觉中国

  情人节的鲜花作为礼物,在情感经济学中占有特殊地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芝加哥大学教授加里·贝克尔(Gary S. Becker)就曾研究过情感因素对经济决策的影响,他表示,个体的行为,包括送礼,是基于最大化效用的理性选择。

  在不同文化和社会中,鲜花的象征意义都存在广泛的认同。比如红玫瑰通常象征爱情、康乃馨象征感恩、白百合代表纯洁等等。而在斗南,提供情绪价值的鲜花不是浪漫,是一门被低估的生意,养活了十几万人的生计。

  春节,是云南斗南花市最为繁忙的时间点之一。2024年的春节假期,又遇上情人节,整个斗南都紧锣密鼓地为此做着准备。

  做百合生意的花农李先生告诉盐财经记者,年前的10天,自己的花田就不再出如“冰美人”等白色品种的鲜切花。

  在他位于斗南花拍中心近20平米的商铺里,摆放的是更适合过年氛围的紫红、黄色品种的百合花。时不时有开着面包车的快递员与骑着“小电驴”的花卉经纪人,从他店里拿走提前订好的百合花,发往全国各地。

  花农万方在昆明市下辖的宜良县有自己的种植基地,年前伊始,他就将自己种植的卡罗拉、弗洛伊德等品种的玫瑰有序投放市场。

  万方种植了6亩地的弗洛伊德,由于弗洛伊德玫瑰花期长、产量高,他计划自己基地里弗洛伊德的上花时间,从春节、情人节一直上花至三八妇女节。

  可以说,花农上花时间,决定了一周后消费市场上出现的花卉品种。相应的,消费市场对花卉的反应,也决定了能进花农腰包收入的薄厚。

  鲜花养护存储要求高,有必要进行极快的周转。盒马花园负责人吕玲林向盐财经记者表述,鲜花销售需要有前瞻性的预估,如果预判差异过大,现有库存周转时间过长,花卉的品质必然会受一定的影响,消费者的体验也会大打折扣。

  卖鲜花,抢的就是一个“快”字。鲜花绽放时间的快慢,影响到其新鲜程度,以及到消费者手中时,瓶插花时间的长短。

  在斗南花拍中心,买鲜花,也要讲究一个“快”字。如果出手太慢,原本看中的鲜花,就会被别人提前拍下。

  今年过年,花卉经纪人顾鑫(化名)没有回湖北老家。他天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到昆明花拍中心看货,昆明花拍中心900个交易席位中,就有一个他的固定位置。

  13:00正式交易前,他已经在仓库记录下自己想要的鲜花代码与编号。当自己看中的鲜花代码出现在交易大钟时,他要在别人抢拍前,以最优惠的价格抢下自己想买的花朵。

  这种“荷兰式拍卖”,与股市类似,拼的是经验与手速。当数字与转盘在LED屏幕上跳动时,是赚是赔,就看按下时的拍卖键停留在价格盘上,是什么位置。

  尽管花卉经纪人能提前在操作台上输入自己想要鲜花批次的编号,可在正式拍下前,花落谁手并不好说。

  在一阵狂敲按键声中,郭鑫以较低的价格拍下一批品质还不错的玫瑰。心情愉悦的他与身边其他花卉经纪人交流着今日不同品种玫瑰价格的涨跌情况。

  而郭鑫拍下的鲜花,会由花拍中心的物流人员,拉至指定区域,等待他发往自己各地客户的手里。这群花卉经纪人,能够说是能最先感知市场花价高低K线的操盘手,是上游花农与下游消费者之间的润滑剂。

  尽管不种植鲜花,但花卉经纪人能够最终靠花卉种植地近日的气候,如是否连日多雨等,判断出鲜花批次的好坏。虽然他们自己不消费鲜花,但能够最终靠客户订单的多少,来判断下游消费市场对不同鲜花品种的偏爱与喜好。

  根据昆明花拍中心(KIFA)数据,从2月4日至2月8日,全渠道单日交易总量持续超600万支,最高点2月8日达到单日交易660万支。

  单头玫瑰花价最高的2月5日,A级到C级的玫瑰,最高价(元/枝)在8.87—4.47元之间不等。可以说,C级玫瑰的价格,比10天前A级玫瑰的价格都要贵一些。

  昆明花拍中心玫瑰的涨价,意味着情人节你能买到的鲜花,不会便宜。正如李雪收到的99朵弗洛伊德玫瑰,算上提前预定的折扣,需要799元一束。

  在斗南,没有人能空着手从花卉市场离开。比如,2月11日,来自上海的游客费安娜(化名)在斗南仅待了半小时,就从“只看看什么都不买”的心态,向“老板,这个多少钱”转变。

  在这里,你能够正常的看到,有女孩子头戴编好的花环,抱着买到的玫瑰;有小男孩抱着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向日葵,踉踉跄跄地下台阶;更有甚者,拉了带轮子的拖车,载满今日在花卉市场采购的“战利品”。

  不过,白天的花卉市场,是“游客专场”,花卉的品质不高,价格自然也不贵。到了夜晚的20:00之后,夜场的卷帘门抬起,属于“专业级”的花卉市场,才正式开始。

  而经销商多是单打独斗,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小本,迅速在一个摊位订好自己想要的品种后,再神色匆匆地转至其他摊位。

  在相隔不远的昆明花拍中心,会有专门的质检员,严格把关鲜花的品质与分级。可在斗南花市,一切都得凭自己的经验,检查花卉的新鲜程度以及有无病菌,去与花农或花贩商议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

  全国那么多花市,为什么单只有昆明斗南,能形成这样的规模效应?成为产业链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在花卉行业从业27年的花卉专家杨启昆认为,花卉作为云南高原农业之一,最大化利用了气候、土壤、水资源等核心自然资源。良好的自然生态条件,是云南花卉质量好的客观条件之一。

  鲜花作为现代社会消费的商品,极脆弱与极易凋零,在地销售可以保障花卉的新鲜与完整度。加上昆明作为云南各地交通的枢纽,即便算上物流与人力成本,在北京、上海购买斗南鲜花,也比购买当地种植的成本低。

  杨启昆记得,1997年自己刚入行时,亚太鲜花消费中心在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区。随着近20年中国中产阶级家庭数量的飞速增长,中国取代日本,成为亚太最大鲜花消费市场。

  根据中国花卉协会发布的《2023年全国花卉产销形势分析报告》,2022年中国花卉零售市场总规模达1986.8亿。其中,实体花店零售业务市场总销售额达900.0亿元;鲜花电商零售一路攀升,市场规模达1086.8亿元,占总规模的54.6%。

  目前,除北美鲜花消费中心与欧洲鲜花消费中心外,中国牢占亚太鲜花消费中心的第一位。

  2019年-2022年,云南省鲜切花出口额(单位:亿元)/来源:智研咨询

  杨启昆回忆称,昆明斗南花卉产业的发展,离不开上世纪90年代中期,联合国国际贸易中心和瑞士政府共同援助的“云南省出口导向型花卉产业高质量发展项目”(简称ITC项目)。

  这个项目通过技术培养和训练、市场准入推广、可持续农业实践等方面的举措,以促进云南花卉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国际竞争力。

  现有的部分云南有突出贡献的公司,依托ITC项目,抓住以色列、荷兰、日本、法国花卉专家到公司专访及技术培养和训练的机会,实现了国外新技术的消化创新。

  根据《农民日报》的报道,2000年第33号国务院公报中,刊载了一份题为《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支持云南省发展花卉产业有关问题的函》的文件。文件明确回复云南省人民政府,要使云南的花卉尽快发展成为支柱产业并进入国际市场,必须在发展公司加农户的现代化生产方式的同时,发展现代拍卖市场的营销方式。

  现代花卉拍卖制度的引进、ITC项目的支持以及得天独厚的地理气候因素,让昆明斗南的花卉产业,在短短20年间,得以迅速发展。

  在世界上最大的荷兰阿斯米尔花卉拍卖市场(Bloemenveiling Aalsmeer)出现前,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辛格运河(Singel Canal)上,就有从早开到晚的浮动花市,最早可以追溯到1862年。

  近400年间,荷兰人将郁金香种球与“荷兰式”鲜花拍卖方式,带至世界各地。昆明花拍中心成立早期,就由阿斯米尔花卉拍卖市场协助建立。

  虽然之后出现诸多现代化的改变,但荷兰的阿斯米尔花卉市场,仍被视为全球花卉行业的风向标。据《鲜花帝国》一书中所述,目前荷兰全国约有两万英亩土地专门从事切花生产,年销售额达40亿美元。有超过半数的国际花卉贸易,通过荷兰式拍卖系统交易。

  与大众认知中鲜切花是“舶来品”的印象不同,中国的鲜切花历史,远比荷兰还要悠久。

  早在汉朝时,桂花就是名贵的贡品。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大破南越,兴建扶荔宫,种植奇花异木,其中,就有一百株桂树。

  在唐朝,朝廷则会在杏花盛开的春季,从新科进士中选出两位最年轻、相貌最出众者为探花郎。长安街上的官宦人家会把家门敞开,欢迎探花郎们进去采摘鲜花。无怪乎孟郊在金榜题名后,能写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

  遗憾的是,在进入20世纪后,我们一度被进入工业化的西方世界甩在后面,曾在中国流传千年的簪花历史,逐渐势微。

  进入改革开放之后,随着时下人们“钱袋子”鼓起来,以及近两年直播电商的覆盖率上升,鲜花又逐渐进入到老百姓家中。

  而如今,慢慢的变成了“亚洲第一”的斗南,则开始思考——如何超越荷兰,如何成为“世界第一”的问题。

  从业人员时间短、行业变化快、经验积累有限是客观条件;从业人员素质低、吸引和留不住行业不断需缺的高品质人才,杨启昆认为,这一点是云南,也是国内花卉核心问题所在。

  他以目前昆明花拍中心与斗南花卉市场周边区域为例,“十几年前是大农村,现在也没优质医院与小学、中学,优质人才为了考虑子女教育问题,在斗南根本留不下来”。

  除此之外,由于供应链不够完善,一些产量少的鲜花难以达到稳定的供应量,因此也没办法实现标准化运输与生产。

  由于中国鲜花市场刚刚兴起,远远比不上荷兰随处可见的花店,杨启昆表示,培养消费者认知,也是整个鲜花行业的重心。

  消费者是承接整个鲜花产业的最末端。杨启昆认为,要抱着给消费者高品质的好花,认真种花、认真卖花,认真做事,市场才能良性地发展下去。“有些基地,基础种植做得不错,但采后处理不投入……种植端和销售端的有些人还会以次充好,这是扰乱市场和辜负消费者的行为。”

  斗南若想超越荷兰阿斯米尔,或许不单单是交易量,更要从品种、品质、品牌等市场影响力,和技术物流等多个层面向荷兰看齐。